落马科主任检举院长“立功”，检验科贪腐黑幕曝光
体外诊断产品的售卖严重依赖医疗机构，为了获得进院销售机会，在检验试剂使用和采购方面具有决定权和建议权的检验科主任，成为供应商“围猎”的主要对象。
(资料图)
撰文 |汪航
日前，“医学界”从“中国裁判文书网”获悉，曾任四川省攀枝花市第四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四医院”）检验科主任胡如华因犯受贿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五个月，缓刑三年，并处罚金15万元。
胡如华主要负责医院检验科的检验、行政管理，审签药品器材的请领、报销等工作，经查，2011年至2021年，他利用科主任的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非法收受他人所送钱财共计人民币77.5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胡如华在监察委员会留置期间，检举了该院前院长、党委书记李玉龙涉嫌受贿的问题线索，李玉龙后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胡如华也因具有立功表现被从轻处罚。
作为体外诊断试剂进医院的关键人物，检验科主任成为医疗反腐的重要对象，“医学界”梳理发现，今年以来已有多名检验科主任落马。此外，医疗领域中的“窝案、串案”也正在引起各地监管部门的密切关注。
落马科主任戴罪立功
“中国裁判文书网”披露的一审刑事判决书显示，胡如华于2004年起担任四医院检验科主任一职。
检验科主任的职责之一，就是按照工作需求向医院提出检验设备、试剂采购申请，并同时提供需采购的相关产品的技术参数。2011年至2019年期间，胡如华共收受供应商王某所送现金51.4万元人民币。其中，王某为让某两家医疗科技公司顺利中标以向四医院供应医疗检验设备、检验试剂和耗材，于2011年底向胡如华寻求帮助，并送其现金1.8万元。
此后，胡如华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向四医院提出医疗检验设备采购申请，制定设备采购参数时，特意比照上两家公司可以提供的设备参数进行倾向性制定，以帮助其多次顺利中标。这期间，胡如华又先后收受王某49.6万元现金。
2017年至2021年，胡如华接触到了长期从事医疗检验仪器、检验试剂销售工作的罗某，他如法炮制，通过设置采购参数的方式，帮助罗某以成都多家公司的名义中标，向四医院供应医疗检验仪器和检验试剂，先后收受罗某所送现金人民币26.1万元。
至此，胡如华先后19次在自己办公室、酒店、火车站附近非法收受他人所送现金累计77.5万元，并将其存入自己银行账户或用于生活消费。
2022年6月7日，攀枝花市纪委监委发布消息，胡如华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由盐边县监委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所涉财物一并移送。
接受办案机关调查时，胡如华具有立功情节。一审刑事判决书显示，在2022年2月18日的询问笔录中，他检举了医院领导李某某和商人罗某、王某等人可能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往来，以及可能存在的党风廉政问题。
这里提到的医院领导李某某，指向攀枝花市第四人民医院原院长、党委书记李玉龙。“廉洁四川”2022年5月17日消息，李玉龙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今年1月13日，攀枝花纪委监委公布了审查结果：2018年至2021年，李玉龙在担任市第四人民医院党委书记期间，收受管理和服务对象所送香烟8条、白酒12瓶、鹿茸2盒、化妆品2套以及面值4000元的购物卡。他还多次接受管理和服务对象宴请，并为他人在医疗设备采购方面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数额巨大。
2023年1月31日，他被攀枝花市东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50万元。据此，胡如华提供了侦破其他案件的重要线索，被认定为有立功表现。
检验科如何“暗箱操作”？落马者详解
以往，医院检验科并不是反腐的重点关注对象，但近年来却成为医疗贿赂的“重灾区”。“医学界”梳理发现，今年以来，已有多名检验科主任相继落马，非法收受体外诊断试剂公司好处费的案件屡见不鲜。
同样是在攀枝花市，5月18日，攀枝花市第三人民医院检验科科长李月海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5月23日，原广德县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徐东升涉嫌严重违纪违法；3月，揭阳市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钟乔华、吉安市中心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邹前芽相继被查。
有业内人士分析，体外诊断产品的售卖严重依赖医疗机构，导致“带金销售”屡禁不止，而医疗设备公司向检验科主任行贿，主要是为了获得在医院销售的机会。其背后，也反映出检验科主任在相关试剂、耗材进医院环节中的巨大权力。
综合该院医疗器械采购管理规定、攀四医院〔2020〕33号通知、《四川省卫生计生委关于加强贵重医用设备采购风险评估管理工作的通知》等文件，检验科主任对设备采购的话语权颇大。
以胡如华为例，医院采购10万元及以上的医疗设备，由使用科室提出书面申请，附论证报告交医务科签署意见；医务科审核后报分管领导，提交医院医学装备管理委员会论证后再报院长办公会讨论通过，后提交院党委会讨论决定，再按政府招标采购程序进行采购。
如果是贵重医用设备（单台采购预算200万元及以上的医用设备），采购时应按照攀枝花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下发的文件执行。但采购10万元以下、5千元以上的医疗设备，仅由使用科室提出书面申请后报医务科，医务科论证后，对供货公司进行比较即可。
对于医用耗材，上述文件规定，无论特殊耗材还是体外诊断试剂，均由检验科科室负责人发起购买申请。
四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袁某，副院长白某和现任检验科副主任赵某在其证言中证实，医院第一次引进新品种检验试剂时，由检验科提出计划和申请，采购什么试剂、用多少量也会重点考虑检验科意见，并按照自己的使用量，每一两个月提出书面申请，分管领导管控使用量。
而采购检验设备的流程是，由检验科根据具体情况提出采购申请，同时提出建议采购设备的比照参数、性能、理由等，医院再开会进行讨论，对费用、性能进行管控。
胡如华正是利用了他在检验试剂使用和采购方面的决定权和建议权。他供述称，检验科的采购需求和相关比照参数都是其来制定，而每一家公司的产品或者是他们代理的设备参数都是有细微差别的，所以其在制定设备采购参数时，比照他们可以提供的设备参数去倾向性制定。而医院在决策时，往往会重点考虑检验科的意见。
“让他们能够顺利供应设备，然后再配套购买他们供应的试剂和耗材。每月月底都要统计清点库存试剂数量，然后申报下月需要采购量，很多试剂是要和仪器配套使用的，所以设备由哪家公司提供，后续试剂也要由他们提供。”胡如华如是说。
胡如华贪腐的案例表明，看似价格低廉的试剂，也会成为供应商“围猎”检验科主任的利器。某医院主任陈医生曾告诉“医学界”，关于检验科业务不多的印象纯属“外行”，检验科的油水在于检测项目多，耗材量大，属于“闷声发大财”。“外科的耗材单价是高，但是数来数去也就那几种，而且单个患者医疗周期相对较长，但检验科的项目几乎渗透到了医院各个科室。”陈医生说。
窝案、串案，医院里的“塌方式”腐败
今年以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多次通报医疗反腐、药品回扣等问题，已累计有上百名院长、党委书记落马。除了严查“一把手”外，一直以来，医疗腐败呈“窝案串案”的特点。
例如，2020年11月，四川省广安市邻水县第二人民医院原财务科长谭旭主动投案，交代其挪用上千万公款用于网络赌博及收受药商好处费的犯罪事实。谭旭的投案，揭开了该院院长张晓明的贪腐黑幕。随后，该院多名关键岗位人员被立案审查调查。
据四川省广安市纪委监委早前披露，张晓明调任邻水县第二人民医院党支部书记、院长后，默许多家商人挂靠多家医药公司向医院供药。经查，张晓明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现金共计1600余万元。
实际上，医疗腐败涉及众多环节，虽然“一把手”掌握着决定权，但多数都需要下属与相关科室“打配合”，从而出现一人“带头腐”，下属“共同腐”的局面，被查后也经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张晓明案”中，收回扣成为全院“心照不宣”的约定，院长收取10%的回扣，财务人员、库房管理员收取2%的回扣，临床医生、护士收取15%的回扣，形成了药品耗材采购院长腐、支付货款财务腐、药品入库库管腐、处方开单医生腐的“全链条”腐败。
关于“塌方式腐败的窝案串案”，普洱市人民医院“6·28腐败案”是重要缩影。今年2月出版的第三期《中国纪检监察》杂志公布了该案的最新细节，涉及医院院长和副院长，还有20人被留置，其中公职人员9人、行贿人员10人、共同涉案1人。
参与案件审查调查的工作人员曾告诉“红星新闻”，窝案是集体发生的案件，腐败团伙形成利益共同体；串案是不同调查对象的行贿人有交叉。
工作人员称，普洱市人民医院之所以称为“塌方式腐败的窝案串案”，原因是它不单涉及院领导、科室主任，甚至牵涉护士长等，且各人犯罪事实部分交织，“比如说，本案中的药企器械商，不但给了原院长好处，还给了一些科室主任、护士长好处。”
事实上，这起案件最早是从云南其他州市的医疗系统腐败案件牵扯出来的，是由行贿其他医院的药企器械商，交代了行贿、围猎普洱市人民医院的问题。调查人员称，现在纪委监委办案力度大，一旦留置就是三个月起，查出的问题往往也是“连根刨”。
另据“廉洁怒江”4月4日消息，泸水市第一人民医院党委书记波中甘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在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而就在前一天，同属泸水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殷商勇涉嫌严重违法，已主动投案。
最新的一起案例曝光于6月12日。“廉洁四川”连发通报称，川北医学院附属医院原院长谢建平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川北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原党总支书记、院长杨小霖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就在一个多月前，川北医学院药学院原副院长、药物研究所原副所长刘福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官方履历显示，刘福和谢建平曾在川北医学院附属医院共事。2011年4月至2022年1月，刘福兼任川北医学院附属医院药剂科主任，谢建平在此期间担任过附属医院（临床学院）副院长、附属医院（临床医学院）院长。
责编：钱 炜
编辑：赵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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